陈少钦

孟婆正在擦桌子的时候，黑无常在外面敲门：“开门。”

孟婆跑过去打开门，门外站着黑无常和一位陌生的男子。

孟婆盯了一眼男子，开口问黑无常：“今天要帮的人是这位吗？”

“是。具体的我还不了解，带过来一起听听怎么回事。”黑无常说道。

男子点了点头，他的脸上也都是疑惑：“我应该是船难死的。”

“什么叫应该？怎么死的不知道吗？”孟婆问道。

“我就是在船上死的，死之前被人打晕了。醒来就在地府了。”他指了指黑无常，“黑无常说我心愿未了投不了胎，就把我带过来了。”

黑无常从怀里掏出一本册子翻了翻：“嗯……陈少钦，的确是船难死的。”

陈少钦发出哼的一声：“我就说我的预感不会错！他们没一个人相信我！”

黑无常合上手上的册子：“预感？”

陈少钦说道：“我死的那天，和家人一起坐了船准备出发去江南。”

“就是这艘船遇到了船难吗？”孟婆问道。

“是啊！刚上船的时候，船上的人都好高兴。起码有百来个人呢！”陈少钦说着。

孟婆摇摇头：“百来个人……我有得忙了。”

陈少钦叹口气接着向他们说着：“当时我站在船上看着风景，突然就听到了一个声音。那个声音告诉我，这艘船会遇到意外，大家都会葬身大海。”

“这么奇怪吗？”黑无常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还有人能预知死亡吗？

“我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了。小时候也遇到过，并且都一一应验了。所以我当时第一反应就是告诉所有人。结果没人相信我，船家还把我当成疯子。”陈少钦略带怨气地说道。

孟婆尴尬地笑笑说：“我说句实话吧，换做是我也不信的……”

陈少钦一副算毫不在乎的表情说道：“我理解你们的想法。

但是上百条人命，我不可能不管。

所以我在船上挨个告诉，除了寥寥几人相信我，其他的都以为我脑子不好……”

黑无常问他：“那最后意外是怎么发生的？”

陈少钦解释道：“我听到声音的时候是早晨，但我预感里出意外是夜里，所以我想，能不能查查是什么原因导致船出了意外，从而救下大家。

有了这个念头后，我看谁都有嫌疑。

看到凶神恶煞的人，我会想他们是不是强盗，专门抢劫船上的有钱人然后杀人灭口。

看到卖药材的郎中，我会想是不是他下毒害了船家……总之各种千奇百怪的念头都冒了出来。”

“那你脑洞还挺大的。人家郎中好好的毒船家干嘛呀？”孟婆眨眨眼吐槽道。

“我当时也没别的办法嘛！留给我的时间就那么多，我要是查不出原因大家都要死。”陈少钦辩解道。

孟婆点点头：“那你是为什么会被打晕？”

“就因为调查。船家说我妖言惑众，搞得人心惶惶的。怀疑我是哪个邪教成员，要把我锁起来。等船驶到江南再把我交给官府定夺。”

陈少钦说到这里有些来气，他激动地说：“当时就有几个船上的打手过来抓我。

这哪行啊！我心想我还要救整船的人呢！

于是我就到处逃窜，结果我跑不过也打不过。

一番混乱中我感觉我脑瓜子挨了一棒。之后我就到了地府咯。”

“既然你到了地府，那么船难肯定是发生了。”黑无常分析道。

陈少钦点了点头：“是啊！我只是好奇到底是什么原因导致的船难。我也很内疚，没能救下大家。”说完后陈少钦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孟婆安慰他，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说道：“你也尽力了。我们去人间调查一下，看看大家是怎么说这事的。”

陈少钦感激地看了看孟婆，点了点头，悄悄抹了抹眼角的泪水。

调查

三人一同来到了码头，这里满是拜祭的人。

孟婆粗略扫了一眼：“哎，看来死于船难的人还真不少。”

陈少钦听着耳边络绎不绝的哭喊声，他小声嘀咕着：“都怪我没能救下他们……”

说罢低下头握紧了拳头。

“命是注定的。逃过这一劫也会有另外的劫数。”黑无常朝前走着，孟婆二人也跟了上去。

岸边一位妇人正在烧着纸钱，她朝着海面撕心裂肺地哭喊着：“相公啊！你怎么就丢下我一个人走了啊……我以后怎么办啊……”

再往前走几步，一位十七八的少女呆呆的站在一旁。她手中握着一副字画，她朝着海面喃喃自语：“翎郎，说好的……说好的回来就来我家提亲的，你怎么……不守信用呢？”

旁边还有一位小女孩，她身旁的妇女朝铁盆里扔着纸做的元宝。

小女孩眨巴着大眼睛问她娘亲：“娘，你为什么哭了呀？我们是来接爹爹的吗？”

陈少钦一路无言，孟婆也不忍再看，加快了脚步朝前走去。

孟婆追上黑无常，拉住他小声地问：“我们现在去哪里调查？死者的家属个个都这么悲痛，现在去戳他们的伤疤不好吧？”

黑无常点点头：“我们去城里看看。出这么大的事，城中肯定会有人议论。”

从码头到城门口的路上零星的洒着一些纸钱，像是在给亡魂引路一般。

耳边还是铺天盖地的哀嚎声，三人一路无言走到了城门口。

刚踏进城门，旁边的纸扎铺便传来嘈杂的声音。

老板在使唤着小工：“小何！快去客栈给白家把货送过去，对了还有巷尾的王家。”

小何不满地把手中的纸钱摞了摞，抱怨着：“真是的，想累死我啊！”

老板从内屋走出来，指着小何：“嘀嘀咕咕什么呢！不想做就滚蛋！”

小何瞬间变脸，换上了谄媚的笑容：“做做做！当然做！”

老板不屑地看了小何一眼：“死了这么多人，家属都跑到我这来买纸钱祭拜，当然事情多了！”

小何眼珠一转：“老板，你有听说船上还有人没死吗？”

老板白了一眼：“听说了，许家那小子吧！他是真命硬，一船人就他活下来了。”

孟婆听到还有辛存者，兴奋地说道：“还有活着的人那就好办了！我们可以去那位许公子问问。”

陈少钦挤出了一丝微笑，点了点头。

黑无常泼了一盆冷水：“先别开心那么早。”

小何接着八卦道：“但是我听说他好像被吓傻了，救起来到现在还没怎么开口说过话。”

老板不耐烦地朝着内屋走去：“那多正常，刚死里逃生嘛。如果是你，指不定会尿裤子哩！别废话了，赶紧去送货去！”

小何嘴里又不知道骂骂咧咧说了些啥，扛上了物品送货去了。

黑无常对孟婆二人说：“看吧。没有那么容易。”

陈少钦叹口气：“那岂不是问不出了，哎。”

孟婆倒是十分乐观，她鼓励陈少钦说道：“船到桥头自然直，先去找到他再说呗！”

陈少钦稍微振作了一些，点了点头。

许家公子

许家门口站着三三两两围观的人群，门口长满了杂草，堆满了杂物。

就像没有人住的旧房子一般。

一位大妈小声的和身边的妇女议论着：“许家也算是幸运啊。”

妇女忙不迭地点头：“是啊，许家就剩这一口人了。”

大妈一副遗憾的口吻说道：“但是这小子给吓傻了，日后咋讨媳妇哦！”

妇女向大妈解释：“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先前官府派大夫来看过他，说是被吓着了，歇息一阵或许会好点。”说完还得意地看了大妈一眼。

大妈倒是没注意到这个眼神，她隔着窗户看在许公子坐在床边抱着双腿，怪可怜的。

“哎……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希望许家小子以后平安吧。散了散了，回去做饭了。”

说完提上地上的菜篮子走了。

妇女也赶紧提上篮子追了上去。

三人面面相觑，孟婆先开口问道：“你们有什么看法？”

黑无常毫无迟疑：“没办法。”

孟婆地盯了黑无常一眼，黑无常又说：“你盯着我干嘛？我是真不知道。”

孟婆不再搭理他，想问问陈少钦的看法。

陈少钦朝着许家屋门口走去，问道：“要不……让我现身亲自问问？”

黑无常和孟婆吓得连连摆手，孟婆哭笑不得地说：“你是嫌弃许家公子被吓得不够吗？”

陈少钦突然暴躁得在门口跳来跳去，抓住自己的头发撕扯：“那怎么办嘛！现在只能从他口中才能问出真相。”

黑无常走过去拉住他的手：“再扯头就秃了。”回过头对孟婆说：“不是还有那一招吗？”

恍然大悟，双手一拍：“对啊，我怎么给忘了！”

陈少钦听到还有转机，冷静了下来。他问：“什么招？”

孟婆和黑无常相视一笑，孟婆清清嗓子：“听好啦！你姐姐我还有一手入梦的本事。”

黑无常紧接着说道：“而我，可以造梦。”

陈少钦似懂非懂，傻乎乎地点点头。

黑无常看出来陈少钦的不懂装懂，他解释道：“我将他的梦境制造成船难那天，再让孟婆入梦套话。”

“哦~~~~~”陈少钦发出了赞叹的一声。

“出发！”孟婆兴奋地跨进了许家的门口。

许公子呆呆的靠着墙，抱着双腿不知已坐了多久。

桌椅上都落了灰，盘中放着周围邻居送来的饭菜。

黑无常手指轻轻一点，许公子倒下沉沉睡去。

黑无常轻轻说道：“去吧。”

孟婆点点头，一跃入了许家公子的梦境。

船难的真相

许家公子靠在船头上，缓缓睁开眼。

等他看清是在船上和周围的湖光山色后，即刻惊呼：“来人啊！救命啊！”

黑无常用传音告诉孟婆，现在可以去套话了。

孟婆从船舱内走出，朝着许家公子走去。

孟婆以温柔的口吻询问道：“公子何事惊呼？”

许家公子二话不说，拉起孟婆的手便准备跳船。

孟婆打开他的手：“公子自重！”

许家公子急得脸红，忙着向孟婆解释：“许江一时情急，请姑娘原谅。”

孟婆笑笑追问着：“许公子为何这么惊慌？”

“没时间说那么多了，这船待会就会出事的！”他双腿跨上了船的围栏，孟婆将他拉了下来。

“会出什么事？公子太过杞人忧天了吧。”孟婆开始了她的套话。

许江双眼都是惊恐：“不！我经历过一次了，你相信我！跟我一起跳船逃走吧！”

孟婆只得编了个借口：“小女子不会游水。”

孟婆悄悄地向黑无常传话：“黑面鬼！快给老娘变一艘船出来啊！我不想跳船！”

黑无常看着孟婆窘迫的样子，笑出了声：“变了，在船尾。你带他去。”

孟婆拉住许江的衣袖：“船尾好像有一艘小船，公子你和我来。”

船尾果然多出来一艘小船，二人跳上小船划到了岸边。

许江惊魂未定地拍拍胸口，孟婆继续问他：“公子，现在我们上岸了，你为什么会说船会出事，你还经历过呢？”

许江愣了愣，望着海面上飘着的船：“我也不知道怎么告诉你，这艘船明明已经沉了。为什么又……”

孟婆没有接话，只是直直地盯着许江让他继续说下去。

“先前，我要去江南于是坐上了这艘船，刚上船没多久，就有一个男人跳出来说这船会出事。”许江叹了口气。

孟婆问：“你们没相信他，对吗。”

许江点点头：“谁会相信这种无稽之谈呢？

当时大家都把他当傻子，觉得他在诅咒大家。

他见劝不住我们，所以跑去告诉船家，船家自然也不相信他的话，一开始还好言相劝让他别太紧张了。

但是他越来越激动，最后船家也生气了，就要求打手把他暂时锁起来，说他是邪教成员妖言惑众。”

“公子现在似乎是信了那名男子的话。”

“保镖开始追他，他就开始跑，船上顿时混作一团。在追逐中，他双手乱挥不慎打翻了船上的煤油灯……”

孟婆有些晕，她说：“所以船是燃起来了？”

“仅仅如此倒还不至于那么多人一起丧命。

你知道这艘船是去江南的，不少人是经商的。有卖酒的，卖布的……很多都是火势蔓延的货物。

加上船上人太多，火一烧起来大家都开始乱窜，船身倾斜了起来，很多人都没能跑出船舱……”

许江哭了起来，不知道是因为回忆太吓人，还是因为替那么多逝去的生命难过。

孟婆长叹一口气：“所以，这艘船发生意外的最大原因，竟是因为陈少钦……”

许江不解地抬起头：“姑娘为何会知道那人的姓名？”

黑无常眼见孟婆露了馅，大手一挥：“你该醒了。”

醒来后的许江有些懵懂，他觉得那个是梦，又觉得不像是梦。

陈少钦着急地问孟婆：“问到了吗？到底怎么回事？”

孟婆用眼神向黑无常投去求助，黑无常开口替她解围说道：“先回地府。”

陈少钦虽是着急，也只能乖乖地跟着先回了地府。

赎罪

一到汤铺陈少钦便急着询问真相。

黑无常问他：“若是真相你不能接受呢？”

陈少钦不懂此番话的含义，他问：“我为何不能接受？

我虽对未能救下他们而内疚，但是我真的尽力了，我也想知道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陈少钦用期待的眼神望着二人。沉默许久，孟婆开口说道：“那么，如果……他们的死都是因为你呢？”

“因为我？怎么可能！”陈少钦似笑非笑，连连摇头。

“你只记得你在船上被打晕了。那你知道你晕之前，打翻了船上的煤油灯吗。”孟婆犹豫了一阵，还是把事实说了出来。

陈少钦听后呆在了原地，似乎是在努力地回想当天的场景。

但无论他怎么想，都想不起来。

孟婆继续说道：“煤油灯点燃了船上的货物，火势迅速蔓延，他们都来不及跑出去。包括你自己。”

陈少钦眼里噙满泪水，他不敢相信地追问：“所以……都是我？都是因为我？”

黑无常叹口气说道：“我说过，命运都是注定的，逃过一劫还有一劫。”

陈少钦瘫坐在地上，他用力地捶打着地面：“如果我没有预感，如果我没有告诉他们，我也不会被船家下令锁起来。不会被人追，不会打翻煤油灯，船就不会燃起来，船上的人也……”

“牵一发而动全身，这些事都是环环紧扣的。”黑无常蹲下身，轻轻地拍着他的后背安慰着他。

“都怪我……都是因为我……”陈少钦的眼泪一颗颗砸到了地面上。他太内疚了，一船人的性命！他没有预料到竟是因为自己害了一船人的性命！

待陈少钦哭过后，孟婆小心翼翼地问他：“那你，现在打算去投胎了吗？”

陈少钦摇摇头。

黑无常换上严厉的口吻阻止：“不行！我们地府有自己的规定，岂容你说不投就不投？”

陈少钦跪在地上大吼：“我害死那么多人，我有何面目继续轮回转世？”

“那你想怎么样？”孟婆问他。

“我想留在地府，我想见到船上的死者，挨个向他们道歉。”陈少钦说。

孟婆将黑无常拉到一旁：“你替他向阎王求求情吧，就让他留在地府？”

黑无常无奈地点了点头。

此后，轮回道旁总是长年累月站着一位男子。他不说话，也不走动。

只是有时黑无常带着新来的亡魂去转世之时，他会对着某些亡魂道歉。

只是那些亡魂早已喝过孟婆汤，不认眼前人了。

- END -

作者 | 安末

编辑 | 胡泰然

主编 | 澈言

监制 | 水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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